晨光熹微。{173}

几缕阳光冷漠地穿过浓厚的乌云 轻尘一样洒在白茫茫的雪原上。远近的残垣断壁 就都在这肃杀孤寂的冬日里 瑟缩着呻吟起来。

半块焦黑的门板 承受不住雪压 “嘎”地一声倒在残破的灶边。然后 一切又复死寂 一切又复混茫。

一只可怜的小麻雀 静静地倒卧在雪地中 一任纷纷扬扬的大雪掩埋它孤弱无助的尸体——它是得到大解脱了 可那些依旧在生与死边缘上挣扎的生灵呢?

大雪一夜未停。

※※※

杞人醒了。

他从残檐下探出头来 一边“得得”地咬着牙 一边愤然嘟哝道:“才十月里就下恁大的雪 老天爷莫不是疯了!”

挣扎着爬起来 拍掉棉袄上厚厚的雪花。才伸一个懒腰 冷风卷着大雪就直往领口里灌进来 慌得他忙又佝偻下身子。抬头望望天 浓云压得很低 好象顷刻间就要砸落下来 把地上一切全都碾成齑粉似的。

“我怎说来 天要塌了不是——怪道今年天时不正——这往后可真没活路喽!”

杞人拉高领子 紧紧裹住脖颈 又把一双冻得通红的手笼进袖子 然后跺一跺脚 迳直走进雪地里。

风更紧了 雪更大了 万事万物 唯有天籁轰鸣。宇宙间仿佛只有他一个生灵 而且天地仿佛连这一个生灵也不肯放过 要置之死地而后快似的。“天要塌喽” 可但凡还有一口气在 谁都不愿意引颈等死 谁都还要最后做一下挣扎——杞人也不例外。

因此他开始哆哆嗦嗦地向西南方向走去 只希望能见到一家茅屋 一个生人 讨口热水喝或者胡聊一通解解闷。然而 极目望去 只有白雪、衰草 和残垣断壁。

半个月前 汴梁派了个千户来 领八百余骑进攻罗山县 结果被守城的红巾军杀得大败亏输。溃军一路东蹿 所到之处烧杀抢掠 片草不留。如今淮河以南 罗山以东以北的数百里内 恐怕要找一个定居的活人都很难了。

杞人低了头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疾行。走不上二里路 突然间脚下一滑 “咕嚓”一声 四脚朝天来了个大跟斗。

他“哎呦”叫着爬起来 忙不迭弯腰去扒开脚边厚厚堆积的雪末——雪下面不是土地 而是硬冷浑浊的冰面。

杞人抬头辨辨方向 又用力在冰上跺了两脚——冰面纹丝不动。“娘的 这是淮河么?连淮河都冻这么深 怕是连地也要陷了!”

他打个寒噤 转身向南走去 一边象唱歌似地叫着:“天崩地裂哪……”

※※※

走不上两里地 杞人竟然发现了奇迹。

那是一间木柱土墙、茅草盖顶 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小酒馆。

其实 这馆子前后 原本也有数十户人家 逢年过节 也满能挣几叠交钞 加上临近官道 时常还能碰上两三个客人——然而 世道乱了 半个月前的那场浩劫 附近人家不被杀光也全部逃光了 从此官道上连叫花子也难见踪影。这酒馆竟还能存活到今天 怎么不是奇迹?

先是一缕浓黑的炊烟 接着是半幅尘灰满面的酒旗 再后来是两扇东倒西歪的柴门——杞人看见了 脚下立刻加快了速度 身上也好象不那么寒冷了 满心窝里都是憧憬。

馆子不大 堂屋里也就摆得下四张方桌和几条长凳。才刚清晨 竟然已经有了食客——东首高踞着一个胖大番僧 正自粗鲁地抱着只死炖不烂的老公鸡拼命大嚼。

满身油腻的伙计倚在角落里 恹恹的象是在打盹儿 脸上却分明放着光。

杞人几乎是冲进堂屋里去的。他跳到伙计面前 轻声唤道:“老板……”伙计似乎没有醒 却下意识地向后面微一努嘴。

杞人“唉”了一声 撩开破蓝布帘子 径直冲进了里屋。伙计似乎这才明白过味来 伸手去抓杞人:“喂 喂 你进去做甚么?”他一把抓个空 杞人早蹿进去了。

里屋黑乎乎的全是浓烟 隐隐约约的一个瘦长汉子立在浓烟深处 左手铁镬 右手菜铲 象是正在炒菜。杞人定定神 怯生生地唤一声:“老板?”

那汉子没有回头 只一扬菜铲:“请大师少待 肉丁这便炒好……你休进来 在外间盯着罢。”

杞人咬咬牙 结结巴巴地问道:“老板 你、你们这里还要雇厨子么?”“雇厨子?”那汉子回过头来 “你却是谁 怎么进来的?”杞人一愣 随即清清喉咙 把方才的问话又重复了一遍。那汉子一扬铁镬 把菜拨到盘子里 一边不耐烦地道:“不要 不要 你快些出去!”

杞人急忙说道:“我原在沈丘城‘大肉居’里做事 那里的人大都晓得的。”那汉子托起菜盘 从浓烟深处走出来:“沈丘‘大肉居’ 倒好大名气?你做得好好的 为甚么到这里来?”“那是……”杞人面孔涨得通红 “香军与官军几番大战 城里人多逃光啦 没客上门……”

那汉子冷冷一笑 撩开门帘 把菜递出去:“你看我这里还不是一般?兵荒马乱的 没甚么活路 你且往别处去罢。”

杞人呆了半晌 突然一伸手 从破棉袄里掏出一把黑黝黝的菜刀来。“你待做甚么?”那汉子后退一步 横掌当胸 惊问道。

“请您、您瞧瞧我的手艺。”杞人又掏出块圆形案板 顺手从灶上抽过根老黄瓜来 深吸一口气 左手托案板 右手挥菜刀 “刷刷”地就切了起来。只见刀影翻飞 寒光乱闪 一排薄如蝉翼的黄瓜片整整齐齐地铺在了案板上。

“喂 你做甚么?这黄瓜我要切丁炒肉的!”那汉子却似乎一点也不欣赏他这精妙的手艺 没等切完 一把揪住杞人的脖领子 径直往门外摔去。

杞人正全身心贯注在刀、案上 毫无防备 等清醒时已经身在半空中。他急忙一个翻身 拿桩站稳 人却已经到了外屋。那伙计斜倚在门边 早将两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当下走过来 眨眨眼睛:“去罢 这里也没甚么活路 你且去罢。”

杞人哪肯轻易离开这里——这里有屋子、有灯光、有活人、有菜香 这些虽然普通 可偏偏外面一样也没有。

“我、我 ”杞人收好刀、案 伸手在怀里乱摸 “……我歇一会儿 吃些酒 用些饭 可使得么?”伙计犹豫了一下 望着杞人 眼珠一转:“若是有钞 甚么不行?”

杞人哆哆嗦嗦地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交钞来。伙计一把抢过去 举到眼前 对着门边透进来的阳光细看:“这个……也罢 先坐着。”

“唉 ”杞人高兴地应了一声 忙拣张空桌子坐下。**还没落稳 就听角落里那番僧大笑起来:“好 好。”

杞人望他一眼 不明白他笑些甚么。这时候伙计走过来 在杞人面前放下一碗黄酒和一个半热的蒸饼。

“就、就这点点?”杞人一把抓起蒸饼 捂捂冻得胡萝卜一样的十指。“现今交钞不值钱哪 百贯钞还抵不得一千文 况你这张又破烂……”“那有甚么法子 新中统钞质地太脆 本就容易烂……”杞人一边嘟哝 一边紧着喝下一大口酒去。

“行啦 你又何苦耍他 ”那番僧声若洪钟 “叫里间切块肉与他罢。”伙计点点头 笑着答应一声 跑进里屋去了。杞人满怀感激地望向番僧 只见他啃了满桌的鸡骨头 正张开蒲扇大的手往桌面上撸 好腾出地方来上菜。

※※※

伙计还没有端肉上来 这家荒村野店竟然又来了个客人——这在杞人看来 若非异数 定有预谋。此人四十岁上下 身形偏瘦 肤色白皙 颔下三柳长髯 相貌倒确是超尘脱俗。他披着件玄色大氅 进门来先掸掉大氅上的雪花 才扫了杞人一眼 目光却停留在那番僧身上。

伙计从里屋出来 又在杞人面前放下好大一盘碎切冷肉 接着很快转向新进来的那人:“客人请坐 吃些甚么?”

那人一边不错眼地望着番僧 一边在最近的条凳上缓缓坐了下来。那番僧也双睛不眨地盯着他。两人对视了半晌 那人突然又站了起来:“将两个蒸饼来 我揣了走路。”

“外间风大雪大 ”那番僧笑道 “且坐会儿罢 着急走甚么?”那人冷冷一笑:“不敢请教大师法号。”

番僧一拍桌子 突然“哈哈”大笑:“佛爷忍不得了 俺改主意啦。”说着话 踢翻条凳跳了起来 双臂一振 径直扑向那玄氅人。

那人早就凝神戒备 见对方来势太快 不敢硬挡 赶忙一个“移形换位” 闪到一边。番僧一扑不中 抬腿将张条凳直踢向对方面门。那人轻轻巧巧横臂一格 条凳折成两段:“遮莫汝便是那个大都来的甚么骚秃么?”

番僧闻言大怒 暴喝一声 猱身再度扑上。他嗓门本大 又是在狭窄的室内 这一下更是震得人耳鼓都“嗡嗡”作响。伙计急忙伸手捂住双耳 却仍感觉头胀胸闷 几乎喘不过气来。

只听“当”的一声 两人各自兵器在手 交了一招。杞人定睛望去 只见番僧手持一柄金光灿然的手锥 长可尺许 镂刻的花纹颇为精细 柄端还镶着一粒颇大的红宝石。他虽曾听说过西域、吐蕃一带 许多喇嘛僧都喜欢使用这种奇门护身利器 今天却是第一回看见。再看那玄氅人 手中所使 却也是对奇异的外门兵刃 形制仿佛峨嵋刺 但更粗更长 就象两支铁笔接在一起 中间装有一环 正好套在双手食指上 以腕力振动 旋转如飞 “嗡嗡”作响。

“且住 ”番僧暂停进攻

⒔赤军提醒:《洗烽录》最新章节第七十二章 圆缺阴晴常事尔免费无弹窗阅读将第一时间在173▸小说更新,记住域名173book.com⒔(请来173▸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喝问道 “铁冠道人与你怎样称呼?”玄氅人冷笑答道:“老爷行不改名 坐不更姓 颍州‘经天纬地’孙朝宗的便是!铁冠真人是某家的恩师。你待怎的?”

番僧一扬手锥 大声说道:“铁冠老道虽自封为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 佛爷却从不放他在眼内!然而令师向来不敢与朝廷为敌的 你却私自归了反贼 也不怕连累他么?”孙朝宗冷笑道:“骚秃听真 家师也是堂堂汉人 岂甘心臣服于鞑子番狗?!”

番僧大怒:“休以为食指周天笔无人识得 佛爷偏偏能破!”挥锥便凿。孙朝宗急忙横笔格架 二人重又战到了一处。杞人这才明白 原来那对奇门兵刃 就是中原武林盛传的“食指周天笔” 却不知道这个域外的番僧 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店堂本来就不大 两人这一交上了手 可又把杞人逼到门外去了。他缩着脖子 跺着脚 一边把最后几口酒吞落肚里 一边托着装满肉的盘子 定睛看两人放对。只见堪堪三十余合 那个孙朝宗已然落在了下风。

番僧膂力极大 手锥使开 道道金光 直逼孙朝宗的面门 孙朝宗不敢硬碰 只好施展小巧腾挪之技 食指周天笔专取敌人胸腹间**道。可惜店堂太小 轻身功夫施展不开 他不免叠遇险招 逐渐只有招架之功 没有还手之力。

杞人左手笼在袖子里 右手托着盘子 不时低头叼一块肉吃 仿佛看出了神。他正在为孙朝宗担心 忽听一声清啸 眼前一花 店堂中竟又多出了个人来。

此人三十多岁 又高又瘦 左手铁镬似盾 右手菜铲如刀 却原来是一直躲在里屋炒菜的店主人。只见他身法怪异 几步纵跃而前 让过孙朝宗 敌住了那个番僧。

番僧大怒喝道:“你来做甚?!”店主人面沉似水 双手将铁镬、菜铲掷向番僧面门 随即从腰后拔出柄长刀来:“老爷汝宁府大名鼎鼎的‘闪电刀’李思齐 大师赐教。”猱身扑上。

番僧“当当”两声 隔开掷来的铁镬和菜铲 扬声大笑道:“好啊好啊 你们并肩子上罢!”手锥舞开 以短格长 竟然硬接二人招术 堪堪三十余合 又已稳占上风。

杞人被迫又退了几步 一脚踩在雪地上 这才恍然惊觉 抬眼向天上望望:“咦 雪停了。”正在欢喜 又听那番僧叫道:“好 好 铁冠老道教出来的徒弟有些斤两 能够挡得住佛爷这‘降魔卅六锥’ 也算……”

话音未落 忽然又一个声音在店外暴响起来:“甚么人在此大呼小叫 扰人清梦。先吃洒家三百禅杖者!”杞人被这声巨响惊得一缩脖子 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 只见一道黄光从身侧风一般掠过 冲入了店堂。

番僧喝道:“好 彭和尚 你也来了!”那黄光稳住身形 却原来是个又高又瘦的黄袍僧人 手端一柄碗口粗细的漆黑铁杖。当下彭和尚横杖笑道:“我道是谁 原来是骚秃签院。别来无恙乎?”

番僧闻言大怒 身形疾转 一招“波旬降伏” 手锥分心便刺。彭和尚后退半步 竟然不架来锥 掌中铁杖早抡圆了往那番僧头顶砸去。番僧不敢舍命硬拼 急忙错步让过 怒吼道:“臭和尚 你找死么?!”

彭和尚笑道:“甚么找死 这招唤作‘棒打狗头’ 好过瘾么?”舞开一路“疯魔杖法” 满是进攻招术 直往番僧逼去。

番僧赶忙奋锥相还。只见一道金光 一派黑雾 翻翻滚滚 把整个店堂都挤得满满的。李思齐和孙朝宗不但插不进手去 更几乎寻不着立锥之地 步步后退 最终也只得闪出门来 和杞人并肩站到一起。

孙朝宗面色极为难看 沉声问李思齐道:“李兄 这彭和尚也是你们请来的么?”李思齐却并不立刻回答 收起长刀 双手五指向天 在胸前交叠 轻声道:“休道石人一只眼。”孙朝宗一愕 随即也同样动作回答:“挑动黄河天下反。”

李思齐点头:“孙先生 城主只令我来迎你——这彭莹玉……谁晓得他来罗山做甚。”孙朝宗冷笑一声:“也罢 先并力除了骚秃再说。”双手金光闪耀 食指周天笔旋转如环 纵身再度扑入店堂。

店内番僧恶斗彭和尚 正在感觉吃力 忽见孙朝宗夹攻过来 急忙叫道:“两打一么?佛爷岂会惧你!”彭和尚笑道:“两打一便两打一 洒家才不怕坏了名头。小孙 先并力做了这个骚秃 旁的话待歇下再讲。”孙朝宗面色阴冷 并不回答 只是加紧摧动双笔 着着迫近。

堪堪又斗二三十合 番僧已经叠遇险招 只能招架 无法还手 正在惶急 忽听身边一声清叱:“大师休忙 我来助你。”随即一柄长剑加入了战团。

“咦 ”孙朝宗惊疑不定 “李兄 这人与你不是一路么?”原来出手的并非旁人 却是那一直靠在旁边恹恹欲睡的伙计。

李思齐一愣 随即答道:“不是。”说话间长刀又再操在右手。那伙计剑术颇为高明 虽然火候尚浅 但与番僧并肩而战 彭和尚、孙朝宗二人合力 一时半刻也难以攻入。再你来我往走了二十多个回合 伙计眼看渐渐支持不住 李思齐突然挥刀冲上 喝道:“小子 不要命了?快躲开罢!”

彭和尚笑道:“这小子碍手碍脚的 洒家先做了他罢。”舞动铁杖 一招“砥柱中流” 将敌人分开两处 随即舍了番僧 直向伙计扑去。那伙计连连后退 勉强分拆了几招 不由手忙脚乱。彭和尚得理不饶人 一连三招杀手 誓要把对方立毙杖下。

伙计吓得魂飞魄散 开口大叫:“陈叔叔救我!”杞人正在店外观战 听得此人此时言语好不耳熟 不由心下一凛。

彭和尚大笑:“唤叔叔 唤大爷也无用。”两膀奋起千钧气力 兵器当头砸下。堪堪便要敲着敌人的天灵盖 突然斜刺里伸过一物来 “噗”的一声 架住了铁杖。

彭和尚变招极快 一击不中 左手在杖尾一抽 右手一按 杖头颤动 向来人当胸捣去。忽听“当当当当~~”一阵悠长绵密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过 他只觉手上铁杖骤然变轻 连忙松开右手横在当胸 撤步定睛细看。不看还则罢了 这一看啊 不由他惊得目瞪口呆!

原本八尺多长的一支黑铁禅杖 此刻竟然只剩下了不到一半长短 碗口粗细的切口处光滑平整 尤其骇人。彭和尚抬眼望去 只见来人布袄毡帽 左手案板 右手菜刀 却原来是方才一直站在门外观战的那个邋遢汉子。

此刻店中诸人也都停了手 随着彭和尚的目光 一齐望向那汉子。彭和尚沉声问道:“甚么人?”那汉子满脸歉疚之色 点头哈腰地回答:“在下陈杞人。一时无奈 坏了大师的兵器 实、实的对不住也。”说着话 左手案板稍斜 只听一阵密响 数十枚圆形铁片跌落尘埃 每枚都是两分多厚薄 一眼望去 竟似毫厘不差!

“好好 ”彭和尚度己量人 明知不是杞人的对手 于是恨恨地说道:“陈朋友好本事 好利器。今日便看你的面上 先饶过了这个骚秃!”说着话 半截铁杖脱手向下掷去 悄无声息地没入脚边硬土地中 只露出不到半尺长的杖头。他忽然又拍拍手掌 仰天大笑三声 一大步跨出店门 就此扬长而去了。

杞人重新揣好案板、菜刀 转头忙问那伙计:“保保 怎的装扮这副模样 若非你唤我一声 哪里认得出来?”

那伙计伸手在脸上擦了几下 又揪下两撇假须 露出本来面目 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的清秀少年。他收了长剑 揖手笑道:“王保保见过陈叔叔——若非叔叔相救 小侄今朝是定死无疑了。叔叔如何落魄到这般模样?若不是那玄铁菜刀、鲛木案板 小侄也几乎认不得叔叔了也。”

杞人无奈地笑笑 抬眼四顾 原来孙朝宗和李思齐也早不知何时逸去 店中只留了一个番僧。那番僧抹一把额头热汗 走过来望着地上那堆铁片 愕然半晌 才开口大叫道:“好刀!好功夫!”

王保保一指那番僧 向杞人介绍:“这位唆督大师 大都来的 乃是理藩院的第二签院 人称‘西北第一高手’。”杞人心道 原来这番僧名唤唆督 怪不得彭和尚他们一口一个“骚秃” 叫得好不起劲。绷紧了面孔 也不敢发笑 急忙上前行礼。

唆督合十还礼:“既然公子认得 大家便是朋友。这位陈朋友 此间已然无事 咱们一道去察罕处讨杯酒吃 算是借花献佛 答谢你的帮忙 不知意下如何?”杞人一愣 王保保连忙解释道:“义父搬到这左近来了 便在罗山城外 去此不过六七里路。叔叔便请屈尊一顾罢。”杞人皱眉道:“沈丘城破 我道你爹住不得了 定要迁走 可怎么到这里来了?莫非……”王保保笑道:“叔叔猜得正是 只是无需说破……”

这时候 屋外飘飘洒洒的 大雪竟然又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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